「在這裡，你可看清楚了？」
溫熱的手心配上熟悉嗓音，在我胸口微微發燙。
那是我每個禮拜最期待的一個下午。
這是我不曾想過的車禍。
看天花板，例行檢查，日復一日。
我在夢裡，但醒著。
如果那時候多快兩步，結果會不會改變？
可惜現實沒有如果。
事實或許能逐漸被接納，包容，諒解。但人卻無法離開他的殘缺。
在醫院的日子除了等待，還需要面對死亡。
身體的所有權正在被剝奪，但我不能提出抗議。
將來你肯定看得開。他對我說過。
除了他，我沒什麼好留戀。
住院以後，我開始排斥人群。更害怕別人來探望我，卻只能說早日康復。
但是他不一樣。比起別人，阿俊總是帶給我期待和驚喜，我想是如此。
「恩，然後呢？」他撫摸我的右手，寫著字。
激勵我迎接每天的療程，直到下周，然後是下下周。
漸漸地，我對他不再感到陌生，而時間像細棉線般交錯出每條圍巾。
只要毛線沒了，我們就站在圍巾的彼端望著彼此。
四個月時光仍然把我們拉得很近，毛線將我們織的回憶變得更加緊密。
等待也幾乎耗光我以往的體力。
給人的臉色大概就像抹了鉛白，與窗外的雪色相互襯著。
或許吧。畢竟我不常面對鏡子裡的人，那不是我。
而如今再也看不見自己。
過去的生活是我僅存的一點本錢，能託給探望的家人和朋友。
冀望在下次手術的禁食期間前，情況能好轉些。
這是我不曾想過的幸福。
我想像他正站在我的眼前，陪伴我過完這寂寞半年。
吸氣，吐氣，日復一日。
在即將迎來的冬日裡，在窗上畫著圈圈擦擦。
在夢裡，我看見一條紅色圍巾，鮮紅的。
而我決定在剩下的一個月裡織出那條圍巾，送給他。
我讓朋友選張聖誕卡，上頭有著榭寄生的祝福。
在他接電話後，順勢放入老位置的包裡。
我聽見他在討論判決，蘊含著失落的語氣。
能跟他相遇，這大概是我畢生的願望了。
我期待著。
除了他，我沒什麼好留戀。
在房間裡，我躺在那裏，望著自己的家人聚在一起。
但我站在這裡。
「阿俊，別哭了，抬頭看看我。」
他默然似的停止了擤鼻聲，緩緩仰起頭。
渙散的眼神夾著難以言喻的情緒。
「對不起，不該讓你.......」
這是我從沒預料的結果。
毛線上的暗紅，是我去年車禍撞出的血。
談天，歡笑，豪飲一杯。
我們相遇在耶誕樹下，隔著酒意寒暄近況。
酒精隨著我胸口的起伏，染上圍巾。
而溫熱的掌心，是你在車禍上最後的溫柔。
你比誰都要愛我。
你的酒駕，卻帶走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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